晨雾像迟到的手，缓缓抚平车厢的门。座椅暗沉，靠背凉意，玻璃上的指纹被早晨的呼气抹出潮气。人群挤得紧，衣角拢在一起，耳畔是轮胎的滚动与页页翻动的声音。我成了这趟路程的隐形见证者，一缕穿透人群的气息，既透明又有边界。

门缝里吹来冷风，像指尖在耳畔轻敲。广播断断续续，语句被口气稀释又重新组合。灯影拉长，地板上映出斑驳的光斑。我并不看人脸，只听见呼吸的高低，感受到他们的愿望、焦虑和习惯在彼此之间滑动。

拥挤里有温热的故事。一个姑娘把羊毛帽往下压，给老人让出靠坐的位子。有人脚步着急，想抢到前排的视线。我的雾气不自觉地凝成了告白，一段段词句在空气里缓慢成形：别蹭啦，啊快，公交车上不要。

邻座的男子喝着温热的牛奶，杯沿擦过塑料桌，发出细细的碰碰声。窗外的树影在车身上颤抖，像要落下的秘密。孩子把手指伸向空气中的星星，眼睛里盛着晨光和小小的惊喜。每个人都带着一个小小的负重，我只是把它们收拾成一场轻雨，挂在车厢顶端的灯线间。

我的存在是距离，也是宽容的边界。车门开合之间，体温与呼吸在空气里互相借力。有人一再挪动，给对方一个微小的空间；有人把包带绑紧，像最后确认要带走的某个人。

车速渐快，晨光穿过窗缝，雾气被日光一点点蒸散。我知道隐私也会在拥挤中被看见，心事也会在途中被安放。我的职责不是压迫，而是缓冲，让每一次触碰都带着轻微的距离感。

当门槛外的世界渐明，车厢像一间清醒的卧室。晨雾退去，我把自己收回肺腑的角落，留下一次相遇的温度。路继续，喧闹归于安静，别再挤得太紧，别让惊慌遮住了彼此的眼睛。